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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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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 廢樓房這種遠遠達不到居住安全標準的建築物是不會有人住進去的,但一路走過來,凡岐她們也發現了不少冒險住在這裏的人。

大多都是直接在寬敞陰涼的樓道裏弄一張床, 也不往樓上跑, 方便在發生什麽危險時可以第一時間逃生。

佛倫斯和妹妹蘇莎都是從其他淪陷區逃到北方基地的, 一開始, 佛倫斯既沒有錢也沒有工作,唯一的願望就是帶著年幼的妹妹在基地安家,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屋子,並取得正式的居民身份。

東拐西拐進一棟灰撲撲的水泥裸樓房,留樂停了下來,然後彎腰挪開了擋在門前的已經報廢的發動機。

因為有段時間沒有住人了, 這種完成度不高的建築物很容易落灰堆積塵埃,防水層還沒有塗,不少地方都被雨水蛀透了,悶長出大片大片顏色鮮艷的不明蘚類生物。

樓道角落擺了張床, 深藍色床單皺巴巴, 殘留有主人離開前落下的生活痕跡, 被子亂糟糟堆在床腳。

一簾之隔外,是蘇莎的小床,明顯童趣了起來,上面還有一個半舊的狗狗玩具,看樣子洗過不少次,衣服都有些發白脆透。

桌子上有本官方印刷的基地大事記, 厚厚的一沓, 被人翻得裝訂用的膠都有些散開了,有些地方還畫有記號。

字跡工整稚嫩, 應該是蘇莎留下的。

留樂拉開衣櫃,裏面掛的都是佛倫斯出任務時經常穿的衣服,大多是耐臟的黑色和灰色,所有能找的口袋她都搜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

這個簡陋的“家”目所能及的有價值的東西並不多,任何可以儲藏物品的角角落落都被她們翻了個遍,最後,凡岐餘光瞥到床上那只表情滑稽的玩具狗,啪的合上抽屜,走過去掀起床單和被褥。

一張宣傳單被小心地對折起,就壓在薄薄的被褥下,平整而幹凈。

“發現了什麽?”留樂剛問完便意識到凡岐耳朵聽不見,小跑著到她身側,垂眼盯著那張花哨的宣傳單。

“燈塔教學中心,北方基地的精英培養皿,地址位於十三區工業樓三樓,接收全年齡階段的學生。”

這是一張招生宣傳單。

燈塔教學中心,留樂並不熟悉北方基地,便直接在用通訊器查詢了這個名詞,發現這是一所面向全部年齡段的教學園,也就是之前的學校。

只不過從前的學校大部分都施行由基地統一管理的義務制,而現在的學校已經被私人壟斷,說是面向全基地,實際上它高昂的費用就已經讓普通居民望而卻步了。

這張宣傳單又被妥帖地藏在床單下,沒有扔掉也不是收在抽屜裏,床是比較私人且隱秘的地方,如果人們不希望別人發現自己的某樣東西,就會把它放在這樣難找的地方。

蘇莎並不想要哥哥看見這張宣傳單,但是又實在舍不得丟棄,便偷偷藏在了這裏,說不定睡覺前還會隱含期待地拿出來看兩眼,然後抱著遺憾入睡。

佛倫斯很可能無意間發現了這張t宣傳單,明白妹妹一直在壓抑對學習的渴望。

“燈塔的學費不是小數目,雖然佛倫斯是傭兵頭子,但短時間內也負擔不起,他有計劃地謀殺傭兵,應該和學費有關。”留樂在通訊器上打下這段猜測,舉到凡岐眼前。

留樂感到一陣陣的悲哀和不適,這是她的機械大腦在分析後傳達出的合適情緒。

不僅僅是這些,還有疑點,凡岐想。

因為同在傭兵團的其他人也不是什麽家財萬貫來體驗生活的富人,佛倫斯選擇殺掉他們也拿不到錢,背後肯定還有其他她們沒猜到的原因。

傭兵團,缺人,電光石火間,凡岐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如果是有人出錢買這幾條人命呢。

死掉的人可以變,但數量不能變,這也恰好可以證明佛倫斯就那麽輕而易舉地把本該赴死的人換成了主動湊過去的她。

凡岐在留樂困惑的眼神下主動要過通訊器,“重點是人數,佛倫斯必須要哄騙除了他之外的五個人進入森林,佛倫斯和他的同夥攻擊我的時候,我沒有在附近發現任何打鬥過的痕跡,那兩個傭兵像是憑空蒸發了。”

“就算佛倫斯和同夥很厲害,那些傭兵手裏都有槍,也不至於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我有一個猜測,他們是被汙染物殺死了,而且很大可能是我遇到的淤泥狀汙染物,它可能一口吞下成年人的身體,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現場沒有打鬥痕跡。”

“但是,那只高級汙染物最後把佛倫斯和他的同夥也吃了,所以我確定不了汙染物是否和他們有關系。”

留樂:“淤泥汙染物?”

聞言,她面上是難掩的驚訝,突然面色一變,有些失態地連連質問起來,不覆往常的冷靜溫和,竟是不顧凡岐的聽障,強硬地把她逼到角落裏。

後背抵住水泥墻面,凡岐蹙起眉,擡手對準留樂的下顎骨砸了過去,力度不重,主要是讓她清醒一點。

仿生人的皮膚下藏有大量控制神經末梢的線路,被打了一拳後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來,留樂眼睛有一瞬間的迷茫,接著用手抹了把臉。

“抱歉。”她說,然後低下頭拉遠和凡岐的距離。

凡岐聽不見她的道歉,也不在意她的道歉,凡岐只關心她為什麽在聽到淤泥汙染物時突然產生那麽大的反應,以至於有些失態。

留樂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仿生人不該產生這種類似於愧疚後悔的情緒。

她張了張口,在通訊器的便簽頁面上打完字又糾結地刪除,眼睛裏閃過一絲自我厭棄,幹脆在凡岐的註視下打字。

凡岐垂眸看那段刪刪減減的話。

“你說的那個淤泥,不出意外是河浦森林的一種能夠分泌出特殊膠質的汙染物,這種珍貴的膠質可以讓它的軀體愈合,同樣也能夠用於其他汙染物的治療。”

留樂頓了頓,繼續道:“但是這種汙染物需要大量的進食人類的血肉才能分泌出一點膠質,因此非常珍貴罕見。”

說白了,這種膠質是用同類的血肉澆灌出的邪惡之物。

只有進食人類才能分泌出來的特殊膠質,可以治療汙染物,而留樂和付澗都因為她在那場爆炸中受了重傷。

種種信息,再結合先前留樂的失態,凡岐握緊那張帶有她餘溫的宣傳單,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突然,她的耳膜內又開始響起尖銳的鳴叫聲,像是有無數把利器重重劃過金屬片。

留樂在凡岐無意識地後退了那一步後,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什麽,卻見凡岐神情嚴肅,用手捂住右耳,手指虛虛搭在耳廓,看著像是在忍受某種不適。

“你怎麽……”沒說完,留樂有些懊惱地看向通訊器,她總是意識不到凡岐短暫地失去了聽力。

仿生人就是這樣,一旦信息固定,很難憑自己的意志去更改。

耳鳴聲消失,無數聲音剎那間湧入耳內,風聲、平穩呼吸聲……,凡岐擡起汗涔涔的臉,目光落在正低頭打字的留樂身上。

“那些膠質,是你們要的吧,所以佛倫斯殺人也是被默許的?”凡岐眉毛蹙起,她真的無法理解,“所以你帶我來這裏告訴我那些信息,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就是罪魁禍首?”

“不是那樣!”留樂眸光閃爍,猶豫道:“你、你聽力恢覆了……”

凡岐沒有接話,極黑的瞳仁靜靜註視著她,那種目光,既沒有譴責,也不是任何負面情緒,僅僅是不解。

“我沒想到會這樣,這些都是付澗去辦的,我不、我不知道,我以為用的飼品都是一些罪大惡極的人。”留樂忍不住退了幾步,面對著那樣的目光,突然意識到她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可以逃脫負罪感的理由。

就算是重刑犯,也自有基地法律去審判他們,更何況,在森林裏死去的都是一些無辜的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我錯了。”留樂突然露出一個慘淡的笑來,她呼吸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一把摜住凡岐抵到墻邊,黑洞洞的槍口緊緊壓在她下巴處。

“我是錯了,那些人會死也有我的原因。”留樂那雙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黑色義眼翻湧著濃重的恨意,“可那又怎麽樣,我何嘗不是在被逼著走,不對,我連人都算不上……”

槍口重重抵住下巴有點發痛,凡岐眨了眨眼睛,她個子比留樂高,因此認真地註視著人時會微微垂下眼睫,她眼睛裏的平靜淡然針一般刺痛了留樂繃緊的神經。

“你那是什麽眼神。”留樂笑了笑,緊接著臉上浮起一絲痛楚,“我最討厭這樣的眼神,是不是覺得我可憐又可恨。”

“沒有。”凡岐如實道,她只是從留樂身上聯想到了自己,如果換做是她,會不會像留樂一樣去不計代價地拿到膠質。

利己、冷漠、缺乏同理心,不惜後果地跟著欲望行事,凡岐一直以為她是這樣的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在看到留樂的痛苦時想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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